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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脸打包的“网红套餐” 网红脸关乎流量与欲望

 
2018-6-4 10:07:45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拯救网红脸

  “宁可美得千篇一律,也不要丑得与众不同。”如今,那种蛇精锥子脸已经不再流行,大家谈论更多的,变成了自然脸、高级脸、处女脸。当求美心切的整形者们前赴后继地走上网红医院的流水线,看似变美丽的同时,也为未来的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修复太难了!真正制造网红脸的医生可能水平是很差的,有的医生能把眼角打开,但他修不回去。”

  作为网红经济一个鲜明的代表符号,网红脸不仅是一阵流行风潮,它关乎技术与审美,也关乎流量与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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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料图:网红女主播。 中新网记者 李卿 摄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符遥

  大欧双(欧式平行双眼皮)、高翘鼻、圆润的额头、饱满的苹果肌、半永久的一字眉……不必多说,这大概是一张标准的“网红脸”。

  尽管不知从何时起,“网红脸”开始越来越趋向于一个贬义词,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有几分中国特色的审美偏好,早已悄然渗透进我们的生活:当你打开抖音,拥有曼妙身材的网红脸小姐正在跳着海草舞;上淘宝买衣服,作为模特的网红店主们看上去都长得差不多;而刷刷娱乐新闻,王思聪的新女友好像又是个网红脸。

  进入2018年,在医美整形圈,几乎每个人都会告诉你:网红脸已经不流行了。但事实上,在这个“后网红脸时代”,与之相关的种种话题,远没有结束。

  有人在拥有了“芭比眼”“花瓣唇”之后,一跃成为了备受追捧的“名媛”,和明星、富二代谈起了恋爱;也有人花28万元请来专门给网红隆鼻的“名医”,却做出了个“朝天鼻”,不得不再花上6万去修复一番。

  作为网红经济一个鲜明的代表符号,网红脸不仅是一阵流行风潮而已,它关乎技术与审美,也关乎流量与欲望。

  全脸打包的“网红套餐”

  如今追溯起来,人们已经很难准确地说出网红脸最早的由来,但业内一个公认的说法是,网红脸这一概念起源于2014年前后。

  彼时,网红营销的概念开始在微博等社交媒体上盛行,当一个个网红美少女成为了时尚美妆领域的意见领袖,名牌的衣服、包包之外,她们的大眼睛、高鼻梁也开始成为粉丝眼中美丽的风向标。

  进入2015、2016年,随着直播平台的爆红,网红脸的流行迅速达到了顶峰。有数据统计,2015年全国的在线直播平台有近200家,大型直播平台每日高峰时段同时进行直播的房间数量超过3000个——在流量的加持下,不计其数的网络主播让网红脸成为了互联网上最常见的形象之一。

  在整形技术越来越发达的今天,想拥有一张网红脸其实并不太难,入门款的项目是最基础的——双眼皮和隆鼻手术。因为五官互为参照,一些整形机构也推出了全脸打包设计的“网红套餐”:双眼皮、开眼角、鼻综合、全脸脂肪填充、隆下巴、玻尿酸丰唇、瘦脸针……最少只需要花上十几万元,就能重新换一张脸。

  “眼睛拉个双眼皮,开个内眼角、外眼角,下眼睑再往下拉一点;鼻子要做得高、挺、翘;额头要饱满,打玻尿酸和脂肪让它看上去圆润一些;眉骨一定要垫高,这样会显得眼睛深邃。下巴要尖,有的会去削一下下颌角。”粉熊是微博上知名的医美博主,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早年Angelababy是女孩们追捧的整形范本,后来,迪丽热巴、古力娜扎这样颇具异域风情、看上去有混血感的面孔开始引领新一代的整形潮流。在很多“网红套餐”中,做一个“热巴同款”“娜扎同款”的双眼皮或高鼻梁,总是极具吸引力的广告。

  如果不想动刀,通过打针进行微整形,则是更简便也更便宜的方法。因为在面部填充上具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玻尿酸一直被视为微整形的代名词。一个在网上广为流传的“配方”是,“你和网红只差了15支玻尿酸的距离”:只要先天条件不太差,额头、太阳穴8支,苹果肌3支,鼻子2支,下巴2支,你就可以和网红一样美了。

  但事实上,每个人的基础不同、审美不同,照着网红、明星的标准整完,是不是真的就好看?很多时候也不一定。更何况,流行趋势是会变的。

  2016年底,医美平台新氧在盘点了用户们发在平台上的整形日记后发现,超宽的欧式双眼皮、擎天一柱般的高直鼻梁和蛇精锥子脸这些曾经的“网红脸标配”渐渐不再流行,取而代之的,是小内双、韩式小翘鼻、心形脸开始进入更多人的视野。

  然后,就来到了如今的短视频时代。网红们依然霸屏,但看腻了传统网红脸的人们审美在变。

  在上海一家整形机构工作的Tina向《中国新闻周刊》佐证了这样的趋势。不久前,她和知名医用美容硅胶品牌韩式生科的销售人员聊天,对方告诉她,从这两年提货的趋势就能看得出现在流行什么样的鼻子。“前年(2016年)疯了一样出‘网红鼻’,他们那会儿就跟着出大号的假体,粗、长、厚,而今年就很少用了。”

  网红脸的流行度在减弱,但“后遗症”才刚刚开始。Tina所在的喜美医疗美容机构主打鼻整形修复,这两年,他们明显发现来修复“网红鼻”的客户越来越多。“以前觉得隆鼻做一次两次还好,第三次就很多了,现在已经出现了修复四五次的客户。”Tina说,2014、2015年时,非法的微整形工作室盛行,很多客户是因为玻尿酸注射坏了来修复的,而这两年的客户则更多来自那些专做网红风格的“网红医院”。歪斜的、变形的、感染的、不满意的……修复鼻子平均的行价是6万~12万元,比初次隆鼻要贵得多。她认识的好几个整形医生2018年都转而开始主打修复了,“压根不愁客户。”

  “有的医生能把眼角打开,但他修不回去”

  “所谓‘网红鼻’,主要是‘高、翘(尖)、挺,’这3个特点。近年来,鼻整形技术发展很快,做手术的人也多了。”北京米扬丽格医疗美容医院院长巫文云是鼻整形专家,这两年,90%来找他的求美者都是鼻子做坏了来修复的,而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这种网红鼻。

  巫文云说,来修复网红鼻的求美者大多是18~30岁的年轻女性,通常分为两类:一类是心心念念想要高鼻梁,做完了才发现太夸张,根本不适合自己;或是做完自己感觉还不错,但周围人都觉得很怪异,“慢慢地,自己心理上就受不了了”。还有一类是手术后鼻子被假体顶得太高太尖,皮肤受到张力不断拉伸,逐渐会变得越来越薄。就像牛皮筋拉得超过一定限度就肯定会崩断一样,皮肤也是一样,最初的表现是皮肤发白、发红,严重的会出现破损,甚至还有皮肤溃烂、假体穿出的情况。

  整形界一直有句话:面部一枝花,全靠鼻当家。中国人属于蒙古人种,面部较平,一个精致高挺的鼻子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五官的立体感,提升整体气质,因而隆鼻常年是排在双眼皮手术之后,最受中国整形者欢迎的项目。对于需要经常出镜的网红们来说就更是如此,想要“靠脸吃饭”,“鼻综合”手术几乎是必不可少的一项。

  中国鼻综合整形的历史其实并不长。巫文云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从上世纪70年代起,绝大部分的隆鼻手术就是简单地在鼻子里放个L形的硅胶假体,把鼻子垫高。

  2010年之后,达拉斯全鼻整形的理念传入国内,中国医生们开始接受用自体软骨做鼻尖的方法。用软骨做出的鼻尖外形更好,稳定性更高,使得医生可以对鼻型进行全方位综合的设计重塑,因此近年来在国内备受推崇,自体软骨也成为了硅胶、膨体之外,越来越多整形者选择的材料。如果只需要做鼻尖、鼻小柱,自体的耳软骨或鼻中隔软骨即可;如果需要做鼻梁,那就需要用到自体的肋软骨了。

  鼻综合涉及取整形者的耳软骨、鼻中隔软骨或肋软骨,然后要用软骨对鼻子原有的结构进行支撑和“改建”,是个非常复杂的手术。而“网红医院”的医生大多不具备这样的经验和技术,常常以“伪综合”的方式打造“网红鼻”:用很高很厚的L形假体抬高鼻梁,再用耳软骨做鼻尖。巫文云说,这样做出来的鼻子,鼻尖部位的软骨处于悬空的状态、支撑力很差,在上面垫假体就像“要在沙土上建房子”,“不仅对鼻尖的改善有限,甚至会破坏鼻子原有的形态。”

  在他看来,按照东方人面部轮廓的特点,国内其实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适合做那种高、翘、挺的鼻子,“比如他/她的鼻子本身皮肤比较多,或者其他五官都比较立体,只有鼻子塌,就可以做个高鼻子匹配一下。”但求美心切的整形者们往往管不了那么多,当她们前赴后继地走上网红医院的流水线,看似变美丽的同时,也为未来的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其实,不仅仅是网红鼻,眼睛也是网红脸爱好者们这两年密集修复的“重灾区”。

  位于北京八大处附近的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是国内最知名的整形外科三级甲等专科医院,每天,大批大批在别处“做坏了”的患者从全国各地赶到这里,带着各自需要修复的问题。在整形者的各种讨论群里,颌面整形外科中心副主任医师石蕾的双眼皮手术很有名。不过,去年一年,她有几乎三分之一的工作都是“修复别人失败的作品”。

  在微整形流行之前,双眼皮手术是大部分亚洲人迈入整形大门的第一步。和西方人普遍拥有的大眼睛、双眼皮不同,东方人的眼睛相对较小,一半人都是单眼皮。

  另一方面,大部分东方人内眼角处的上眼皮都盖住了下眼皮,这种被称为“蒙古褶皱”的皮肤褶皱在医学上叫做“内眦赘皮”。严重的内眦赘皮会让眼睛显得较窄较短,如果“开个眼角”,眼睛自然会变大,看上去也更清爽有神。

  喜欢夸张网红风格的求美者在初次整形时大多不会选择公立医院,因为公立医院的医生通常被认为审美、作风比较保守,但公认的技术水平却让他们成为了做修复时的最佳人选。石蕾接诊过形形色色来进行二次或N次修复的患者,她们有的人双眼皮被割得一边宽一边窄;有的人硬要追求欧式双眼皮,效果却又假又愣;还有人眼角开大了,完全豁开来,露着红色的结膜,还因此患了干眼症。

  开大了的眼角要再做手术给包回去,不是谁都有这个条件,眼睛本身的形态、眼皮的皮肤量等等都是限制。“修复太难了!有的只有我们才敢接。真正制造网红脸的医生可能水平是很差的,有的医生能把眼角打开,但他修不回去。”石蕾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黄种人的皮肤瘢痕体质相对比较重,因此也很受限制,更何况,有时来找她的患者,她都“不知道怎么能做坏到那样”。也有不少人的整形算不上失败,但因为对效果不满意就会病急乱投医,心态出了问题,一些私立的整形机构也不愿接收这样的修复案例。这些年,她接手过已经修复了六七次还没修好的眼睛,但也拒绝了绝大多数找过来的修复患者,“我只有一双手,我能做的其实也很有限。”她感叹道。

  在像石蕾这样受过正规医学训练、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看来,一项整形手术的安全性永远是第一位的,而且“能不做的项目就不要做”。她会尽量考虑求美者的要求,但一切必须在她的底线之上。这意味着她可以做双眼皮、开眼角,但绝不会随便去做什么网红们喜欢的“芭比眼”。

  “芭比眼”是网红医院、微整形工作室造出来的概念。要打造像芭比娃娃那样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除了常规的做双眼皮、开内外眼角、提肌之外,还有一个备受争议的手术名为“下睑下至”。这项从日本传来的手术通过把下眼睑往下拉,可以让眼睛在变大的同时,看上去有种温柔、无辜的感觉。但近年来,不少求美者做完后的效果并不好,甚至很多人都出现了眼睑外翻、下睑退缩、眼睛闭合不良等情况,修复起来十分困难。

  “这是一个特别容易出并发症的手术,但术式本身其实没什么问题。”石蕾解释说,下睑下至术分内切和外切两种,从睑缘外侧三分之一的地方打开,把下睑睑板底下的肌肉折叠或者缝短即可。这项手术最早由日本医生广比利次发明,还获过整形美容界的大奖,日本很多女明星都做过。但因为尺度很难把握,并发症也多,国内很多医生都不开展这项手术。

  而在她看来,下睑下至并不像很多人想象得那么可怕,之所以在国内出了诸多问题,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那些江湖游医。他们技术很差,盲目承诺夸张的网红效果,不会严格筛选手术的适应症。事实上,2011年,眼睑下至手术发表在整形外科顶级期刊《PRS》上时,125个案例中只有3例出现了并发症——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做这项手术,只有细长、呈上挑状的眼睛才适合。

  走进“微整形工作室”

  滕璐第一次接触整形是在2013年。当时她刚刚高考结束,开始兼职做平面模特,接一些诸如淘宝店拍摄之类的小活儿。刚进这个圈子,她就发现“周围的小姐姐们都好漂亮”,当她意识到这些美丽多多少少都有些整形的功劳时,也很快动起了这个心思。

  滕璐是上海人,先天条件还不错,本身就是大眼睛、双眼皮。但决定整形后,她首先考虑的还是双眼皮手术——她更喜欢欧洲人的那种眼睛,对比之下,自己的双眼皮明显“还不够双,也不够夸张”。因为发现公立医院可能不会满足自己想要夸张效果的要求,对整形一无所知的她将目光投向了“微整形工作室”。

  “那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懂,微整形工作室也不像后来那么泛滥。就是自己在网上查资料,在微博上搜一些案例图。一看图片上人家做完的效果很好,马上就动心了。”很快,她为自己选定了一家工作室,在微信上完成了简单的“面诊”后,当即确定了手术方案:双眼皮+开内眼角,收费1万多元。

  那是一家开在普通居民楼里的工作室,所谓的手术室,其实就是一间卧室。用作“手术台”的美容床上方,替代无影灯照明的是一盏普通的台灯。做手术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慢慢悠悠地去了趟卫生间,回来也没认真消毒,手术就开始了。

  如今回想起这些,滕璐自己都觉得可怕,“但当时真的有点儿被冲昏头脑了,有种侥幸心理,总觉得人家做得都挺好,自己的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吧。”

  这几乎是一次从开始就注定要输掉的赌博。手术结束一周后,期待中漂亮的“大欧双”并没有出现,她的双眼皮肿得一边宽一边窄。一个月后,不仅没有好转,眼睛还会不时地流出红色的分泌物,眼角处也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疤痕。这时,她开始意识到,手术做坏了。

  “当时我真的崩溃了,本来还不丑,做完却变成这样,简直是一把刀扎在心里。”整整3个月,滕璐几乎足不出户,一度陷入了抑郁的状态。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她在术前看到的那些“成功案例”,其实都是PS出来的效果,而这不过是这类微整形工作室、“网红医院”惯用的套路而已。

  一位不愿具名的医美从业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网红医院一般会通过医美代理在微博或朋友圈里发术前/术后对比的案例图来招揽客户。他们用“英文+国际/童颜/网红+医院名称/××专家团队”一类的词条给图片打水印,但单纯通过这些信息,客户无法查出手术究竟是在哪家医院做的。这些医美代理通常签约了一家或多家医院,同一张案例图,换个水印就可以在不同的账号上发出。客户前来咨询,他们会提供报价和咨询服务,但报价并没有固定的标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看人下菜碟”。只要成功地把客户拉去做手术,他们就能拿提成走人了,“五五分成都是比较低的,有的能拿到三七。”

  这样的营销模式听上去既不新鲜也不复杂,但总能源源不断地吸引到求美心切的年轻女孩。“他们很会抓住人的心理,”滕璐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些“咨询师”会在朋友圈里晒名牌、晒奢侈品,有技巧地向潜在客户们展示自己“高大上”的生活。有客户来咨询,他们也不会表现出很热情的样子,甚至还会营造出高冷的气场。“比如你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他们就算看见了也会故意等几个小时再回,给你造成一种错觉:他们很忙,有很多客人要接待,根本不在乎你这点钱。”

  除了和医美代理合作,一些微整形工作室也会找来网红“现身说法”,在自己的微博、微信上发布广告——是不是真的在这家做的整形并不重要,一条广告最少有几千块的劳务费,或者干脆赠送一针玻尿酸。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2014年,滕璐在一家正规的民营整形医院进行了眼睛的修复手术。幸运的是,这次修复非常成功。她如愿拥有了一双混血风格的大眼睛,这也让她很快就尝到了甜头:以前去应聘模特的拍摄工作,她平均要面试好几场才能被选中一次,但这次手术后,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成为当年Chinajoy一个展台的“小主推”了。

  眼睛立竿见影的效果让滕璐十分惊喜,也因此想要走得更远——尽管医生认为她的鼻子没有太大问题,她还是去取了耳软骨,做了鼻综合手术。“我跟医生提的要求是,在皮肤张力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做到最高。”回忆起自己的心路历程,她并不避讳:“别的小姐姐都是那种很夸张的效果,那我也要做一个。”

  在普通人眼中,这似乎是个不太理智的决定,但对她来说,倒也并非完全出于跟风:镜头和屏幕有放大五官的效果,生活中看着夸张的鼻子,上镜可能就刚刚好。滕璐说,过去她从没觉得自己的脸大,直到一次偶然听同学提起,才把自己参加节目的视频找来看了一下——然后,她就毫不犹豫地去打瘦脸针了。

  “网红脸,互联网视频时代社会病态审美的一场骚乱”

  “芭比眼、花瓣唇……网红医院会造出一些让人心生愉悦的营销词,给你感觉好像做完以后就能变女神。”微博医美大V粉熊喜欢把网红脸称为“商标脸”、“流量脸”。在她看来,早年的网红开淘宝店、做主播,上镜都挺漂亮,也没那么夸张。她们中的很多人之所以能火,一部分是因为赶上了当时那些社交媒体平台正处于发展期,自然会分到一些流量的红利。“但现在已经不同了,之前火了的人给后面的人造成了一种幻象,仿佛这是一个很美好的产业。”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很多心智还不成熟的女孩子都对这个幻象走火入魔了,就觉得好像只要拥有了一张Angelababy或娜扎同款的脸,就能当网红,轻轻松松赚很多钱了。”

  网红医院也利用了这种心理。“你不把钱丢在自己的脸上,男人又怎么舍得把钱丢在你的身上呢?只有自己变得更美好,才有资格被宠爱。”在网红医院的宣传广告上,这样“有煽动性”语言比比皆是。

  粉熊说,网红脸的比例其实很接近日本漫画里的二次元少女,这类形象在动画片和书里出现会让人感觉很美、很萌,但真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就是完全另一回事了。这几年,她常常会在微博上发一些因为畸形审美、过度整形造成的失败案例,希望能引导粉丝们树立健康的审美观,避开那些不正规的整形工作室。但令她无奈的是,无论那些案例有多么触目惊心,总还会有网友给她发来私信,询问哪里可以做网红脸。一些网红医院直接在她的微博下私信网友,一边拿着夸张的案例图招揽客户,一边还诋毁正规医院。

  “很多人来整形,完全是不理性的状态,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一针打下去意味着什么。”石蕾也见到过不少“三观不正、审美观有问题”的年轻女孩来求诊,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尽自己的努力解释清楚,尽到专家的责任。

  其实,中国姑娘对网红脸的追捧,正好说明我们的“整形时代”才刚刚开始。在参加一次国际学术会议时,石蕾曾与日本的整形专家们探讨过网红脸的现象。日本医生告诉她,差不多在30年前,日本也曾出现过类似的风潮——当时,日本整形界最流行的是好莱坞明星的长相,很多姑娘也喜欢夸张的双眼皮、高鼻梁,恨不得人人都想整成奥黛丽·赫本。这种现象一直持续了将近10年,人们的审美才慢慢回归到了民族自信心更强的状态。

  “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日本整形者们变得越来越理性。很多女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会去诊所,也会很理性地跟医生讨论,怎样‘小改’一下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看。她们不会无穷无尽地追求整形,而是希望‘周围人不要看出我有那么大的变化’,保留自己最好的个性,在这个基础上再来改变。”这也是石蕾最推崇的状态。

  不过,在眼下的中国,距离这一天的到来似乎还有些遥远。

  为什么人人都在调侃网红脸,却还是有人要整成那样?一个最常见的答案是:“宁可美得千篇一律,也不要丑得与众不同。”另一方面,尽管如今日本自然的整形风格在国内也很受追捧,很多女孩依然无法接受一个“自然到看不出整过形”的鼻子,“如果做了跟没做一样,难道不是医疗事故吗?”一位整形者在网上这样写道。

  事实上,不仅仅是整形者的观念尚不成熟,同样处于初级阶段的还有国内鱼龙混杂的整形市场。

  “网红脸的现象是互联网视频时代社会病态审美的一场骚乱。那些专门做网红脸的机构就是助纣为虐。”联合丽格集团董事长李滨从上世纪90年代进入整形行业,在他看来,在过去20年间,国内的美容整形行业仍处于追逐短期利益的阶段,一些机构打造网红脸,已经违背了整形作为医疗行为的基本规律。”

  “跟以前比,医疗产品已经大大地丰富了,技术也在提升,但道德水准几乎没有变化,甚至出现了倒退。因为长期处于对利益的追逐上,审美观和价值观这20年没任何进步。”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作为一名从业者,他期待着随着市场的不断规范,整个行业能够通过迭代,实现从追逐利益到创造价值的转变,“我们要为求美者创造真正属于她的价值:通过医疗美容,她的缺陷得到了美化、提升了自信,而在这个过程中,医生也收取合理的费用,这才是最好的状态。”

  做完眼睛和鼻子后,最近两年,滕璐再没有进行过大的手术,但仍会定期注射玻尿酸和瘦脸针。如今的她,看上去是一个真人版的混血洋娃娃,有了更多的工作机会,身价也早已翻了十几倍。她上过《极限挑战》,被孙红雷认成了“新疆姑娘”;也曾和郭富城的太太方媛一起拍广告。有整形机构将她作为“网红套餐”的代言人,但她从来不接那些“网红医院”的朋友圈广告:“我自己上过当,希望其他女孩子能避免吧。”

  滕璐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自从赵丽颖走红之后,她那样的小圆脸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喜爱。如今,那种蛇精锥子脸已经不再流行,大家谈论更多的,变成了自然脸、高级脸、处女脸。但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工作机会会随着流行趋势的改变而减少,毕竟,在这个讲求辨识度的行当里,混血洋娃娃的风格就是她的个人标签。

  “如果我不做这个工作,我应该也不会去垫鼻子、打瘦脸针。很多审美都是受同行影响,看着别人做了,你自己心里也会痒。”滕璐说,现在再有以前的同学见到她,会觉得她的脸“过于尖了一点”,她自己也觉得人家“说得有道理”,“但我毕竟是在这个圈子里,更多的时候要在镜头里,就要有取舍吧。”

  《中国新闻周刊》2018年第20期

责编: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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